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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湖江于忘相 于 2015-6-23 12:35 编辑
“如果你想像路边的花花草草,最终淹没于滚滚烟尘里,或者茫茫人海中,你尽管叫熊有余。如果你还稍微有点志气,还希望别人看得起你,还想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,那么你就叫熊友渔。”顾钊宁感觉力不从心了,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。
“好,我信你的。”
“可是我却帮不了你。我甚至不能请你喝酒。”顾钊宁躺坐在舒适柔软的椅子里,椅子里铺着最好的虎皮,还在虎皮下面垫了最柔软的垫子。虎皮来自深山老林的猛虎,垫子却来自佳人的巧手,柔软甚至比得上佳人的身体。
顾钊宁无疑是一个会享受的人,但他却其貌不扬,头大如斗。这是他一生当中令他最不能释怀的硬伤。当然,他还有其他的伤。但是,他已经没有时间一一向世人说起了。也没有时间,一一向跟前这个有着一颗倔强灵魂的少年说了。
他的酒在坛里。是中土山西最好的汾酒。他不想让这个叫做熊有余的年轻人,跟他分享他的美酒。因为人生岂非一杯苦酒?
那是熊友渔最后一次跟顾钊宁对话。时光带走了顾钊宁,带走了他的传奇故事。而熊友渔还在他的牢笼里,苦苦挣扎。
人们给顾钊宁送花圈,送挽联。最珍贵的礼物,当然来自于魏诗离---大明关东扬威堂黄龙城分舵舵主。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们,凑钱,给顾钊宁买了四十九坛中土最昂贵的酒,四川宜宾府的杂粮酒。他们将杂粮酒的封口全部打开,埋葬在顾钊宁身边,让酒香陪伴着他。这些杂粮酒,一共花去他们490两银子。
这些钱够熊友渔在九道山庄吃吃喝喝一百年的开销了。
九道山庄修建在荒野里,离大宁城非常远。山庄内除了少数女眷,绝大多数都是男人。远离城市繁华的荒野,一帮子男人,总得有些活动,才可以打发无聊空虚乏味的生活。
于是,九道山庄的管理者们,观看仆役们蹴鞠就成为必不可少的娱乐。
可以说,熊友渔的蹴鞠技术不咋地。他第一次认识顾钊宁,是一个月前。那天他的队频频失球,他更是被对方一个像他一般茁壮的少年,给撞倒了。他扑倒在地,就扑倒在顾钊宁的脚下。
那天的顾钊宁也像后来他给熊友渔的印象一般,喝得醉醺醺的。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落寞的神情。
熊友渔从地上爬起来,听到他对自己说,“好样的。加把劲,把他们也像这样,全都给干翻。”
熊友渔心怀感激,从来没有人这样鼓励过他,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。他当然知道,能够这样舒舒服服躺坐在虎皮软榻上的人,非同寻常。
认识他到最后再也见不到他,他和旁人,始终都没有告诉熊友渔,他就是九道山庄大名鼎鼎的大总管顾钊宁。
九道山庄西南去330里是大宁城,九道山庄东北去260里,是通辽城。九道山庄虽然隶属大宁城,却距离通辽城更近。
大明太祖皇帝当初在兀良哈设置都指挥使司,节制三卫,分别是:朵颜卫,驻地大宁城;泰宁卫,驻地白城;扶余卫,驻地通辽城。
到了朱瞻基当政,兀良哈已经不受大明管制,兀良哈都指挥使司被蒙古人改为了兀良哈万户府。实际上万户府管辖的地盘有所变动。泰宁卫受到了鞑靼蒙古本部和建州卫女真族部落的挤压,向扶余卫靠拢,两卫地盘渐渐合并。扶余卫的部分地盘,被大宁卫抢夺,部分地盘,被泰宁卫抢夺,扶余卫名存实亡。
大宁卫实际控制的精锐部队大概在一万人左右。泰宁卫兼并了扶余卫,驻地变更为通辽城,实际上控制的精锐部队,在七千人左右。
兀良哈万户府万户长由蒙古人阿拉坦乌拉担任,同时兼任大宁卫指挥使。大宁城设知府衙门,所辖各县设知县衙门,大致上的行政构架与大明相同。
泰宁卫实际上受两兄弟掌控。两人的父辈,是蒙元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后人,曾经被封为泰宁侯。哥哥梁熙来,任泰宁卫指挥使。弟弟梁熙去,任泰宁卫指挥佥事兼任第六千户所千户。梁熙去,也是九道山庄的主人。
通辽城设知府衙门,所辖各县设知县衙门,大致上的行政构架与大明相同。
名义上泰宁卫和通辽城,也归兀良哈万户府管辖。但是,梁家兄弟心有不服。实际上,两者是各自为政的。
从九道山庄出发,沿河流往西北行约6里路,便看到了巍峨的群山。那儿有座黄金山,属于梁家的私人产业。黄金山原来无名,自从发现了脉金矿,梁家就以黄金山名之。本来梁家兄弟,跟阿拉坦乌拉面和心不合,多多少少要给万户长些面子。自从发现了黄金山,梁家兄弟的翅膀硬了,野心膨胀,常常有凌驾于阿拉坦乌拉之上的念头。
熊友渔本来也是被安排在黄金山做苦役的,他甚至和别的苦役没什么两样,将要永远被监禁在黄金山的那条山谷里。永远的早出晚归,爬窿道,采矿石,背着沉重的背篓,将矿石背到河谷中的淘沙船上。
因为九道山庄的管理者们需要娱乐活动。而熊友渔长得高大帅气,因此,他被当做蹴鞠选手,留在了九道山庄里起居作息。有时候,他在黄金山做苦役。有时候,他在九道山庄当运动员,蹴鞠,供山庄管理者们消遣。
熊友渔是被大宁城的人贩子集团,贩卖到九道山庄做奴隶的。他们那一批一共是二十六个人,他的编号是8。他们当中,唯一一个女的,编号是16,是他的二倍。这一点他记忆深刻。
令他记忆更加深刻的是,那个她,那个16号,因为他,被九道山庄的管理者们当众殴打,被打得遍体鳞伤、奄奄一息。他们当她死了,将她抬往荒野里扔掉。
那天夕阳将要落山,夕阳的余晖将大半个天空映照得辉煌亮堂。白云很有节奏地漂浮在蔚蓝色的空旷里。二十六个奴隶,经过了长途颠簸,终于来到了九道山庄,将要接受管理者们的盘点。
脚上的脚镣,磕得伤口分外的疼,熊友渔稍微走得慢了一些,便招致一通猛打。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上,手上、脚上、身上的伤口,刺激着他的神经,在夕阳的余光映照里,痛不欲生。他咬紧牙,在地上翻滚着脆弱的身躯。
那个奴隶中唯一的女性,大概也就是十八九岁,跟他的年纪相仿,她出于怜悯,跑过来俯下身抱住他。这可犯了山庄管理者们的大忌。他们用粗大的棒子,肆无忌惮地朝她身上招呼。很快,她全身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,呼吸微弱,瞳孔扩散。
熊友渔被管理者们,反扭着双手双臂,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施暴。山庄的管理者们,最高级别的就是大总管顾钊宁。顾钊宁下面,至少还有事务总管、财务总管、人事总管、物资总管、杂务总管和保安总管。
保安总管至少管理着一百六十名凶神恶煞的护卫和家丁。那天殴打熊友渔和16号的人,就是保安总管的手下。保安总管自己并不动手,他阴沉着脸坐在阳光里。他颧骨很高的有着很多条刀疤的脸,显得非常的可怕。熊友渔没有闲心去数他脸上的刀疤数。
熊友渔甚至不知道刀疤脸的姓名,也不知道那些施暴者的姓名。他更不知道将要抛尸荒野的16号,唯一的一个女性奴隶的姓名。她的姓名叫做陈芷岚,她其貌不扬。
奄奄一息的陈芷岚被人们抬着走向荒野,留下身后一地的血印痕。远处,在落日的前面,一辆豪华的马车,映入熊友渔的眼帘。熊友渔的眼睛里噙着泪水,可是他不哭,他真的没有哭。
当有一天,大宁城的总捕头李式沁带着属下闯进九道山庄。顾钊宁,面对九道山庄有可能存在各种非法行为的质问时,他耸耸肩道,“很遗憾,我没有三头六臂,我更没有千眼千手,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。如果你有证据,可以交给我,让我来处置。你也可以凭着已有的证据,直接带人走,遵照万户府的规矩来处置他们。”
李式沁铁青着脸说,“这就是你的回答?你根本不必坐大总管这个位子了。”
“那你来做好了。”顾钊宁叹息道。
“算你狠。我不会善罢甘休的。大宁府、万户府,还有阿岱汗那儿,绝不会坐视不管,任由你们无法无天的。”
“我必须声明,我没有无法无天。”
“就算你没有参与,你也难辞其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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