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乡记

北溟有鱼 · 发表于 2015-9-2 17:42:35

　　
　　8月中旬，我休年假。法定可以休10天，结果只给批5天。为什么？因为只给批5天。这个世界上，很多时候没道理可讲。
　　选择了和孩子回家，主要是孩子身体欠佳，需要好好养养。回家的话，我自己省心不少。
　　于是，带着孩子，欣然回去了。
　　
　　一、唱大戏
　　我回去的时候，村里在唱秦腔戏，小小的村子，一下子填进了好多人、好多车，热闹非凡。
　　唱戏是我童年美好的回忆。每次唱戏的时候，本地的、外乡的人儿，都大老远的跑来。对于小孩子来说，除了那台戏不吸引人之外，别的都是莫大的欢喜。
　　卖油糕的，卖粽子的，卖麻花的，卖各色水果的，各种玩具的，缠着家人，讨个零嘴，买个玩具，这是最开心的事情。我小的时候，香港各色录像正是流行的时候。于是家人看戏，我们小孩子花几毛钱去看录像。一堆小不点聚拢在一个电视面前，看着打打杀杀的镜头，开心的不得了。这大概是我在闭塞的山村，了解外面世界的最初的窗口。
　　唯一一次看完一整本戏，是和母亲一起。我母亲极其爱看秦腔戏，会听戏，也懂戏。白天有农活儿，夜里才有时间。记得那次是在盛夏的夜里，和母亲、妹妹一起去邻村。和三三两两的父老乡亲一起，走了约莫半个小时。戏台边挤满了人，各个伸长了脖子，竖起了耳朵。那天夜里，演的是《八件衣》。现在想想，这其实是一个悲惨的故事。为了惩治一个普通的强盗，正义最终伸张了，但一家人逐一送命。

　　很多年以后，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，演的还是《八件衣》，生旦净末丑，古今一台戏。看着舞台上的大家闺秀挥着水袖，舞步蹁跹。我不由地想起了去世的母亲，想起了小时候，一起和她去看戏的日子。
　　戏还是这台戏。只是，母亲早已不在身边。
　　
　　二、走出去的，留下来的
　　98年，我离开了家乡，去了异地上学。后来工作也在异地。从那一年，家乡成了故乡。
　　每次回去，总要和高中的同学聚聚。家乡是个小县，户籍人口13万。两条主街的格局，多年都没有变。留在家乡的同学，做老师的居多，基本都是各校的骨干和精英。
　　大杜是我高中最好的同学，我喜欢文学，最主要的是受他的影响。他为人谦和，彬彬有礼，虽出身农家，却有君子之风。在高中的时候，他带头成立文学社，写诗歌，写小说，四处发表，我当时十分羡慕。只是大家的兴致早已不高涨。有了高考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，如何提高成绩才是最主要的。对文学，早已不像90年代那会那么火。他后来上了师范学校，先到偏僻的乡村教了两年初中，后来调到城里重点初中教书。在县里算是高档的小区买了房子，当时只有800多一平米。
　　他女儿十岁，洒脱、阳光、可爱，带着淼淼玩得很开心。那天，我们先去了湿地公园。湖水氤氲，绿地辽阔，空气清新，心旷神怡。后来，又到他的学校，他去打篮球，两个孩子在操场上疯玩，我坐在台阶上发呆。
　　当前，小学升初中的时候，老师组织了校内模拟，给我少加了几分。等我看到卷子的时候，名额已经报了上去。于是，和县里重点初中，就这样失之交臂。当然，打小是学霸的我，后来的分数上重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　　有时候，多一点，少一点，人生的轨迹就完全不同。
　　清风吹拂，虽是盛夏，却无半点炎热。看着校内的风景，我不由得想到，如果和大杜互换一下，又会是怎样的情形？我喜欢校园的氛围，自信也能做一个好老师。但事与愿违，最终梦想成空。大杜毕业的时候，西安有家报社想要他。他念及家里的父母，还是回到梦开始的地方。
　　我留恋这里的青的山、绿的水、淳朴的人、慢节奏的生活，却对这里的闭塞、落后、保守、千篇一律莫名恐惧。于是，我将自己放逐，让自己去流浪，带着根去流浪。
　　留不住的都市，回不去的故乡。此生何身，他乡异乡，真的有那么明显的区分？
　　夕阳外，飞鸟数点，流水绕乡村。
　　
　　三、杨
　　意外地遇到了杨，杨是我高中的同桌。在高考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里，我和杨一起学习，相互勉励，并肩作战。
　　在杨的眼里，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学霸。杨说，是我一直激励着他一次次地参加高考。杨虽然在重点班，却一直成绩不理想。98年的时候，大学还没有扩招，高考对每个人，特别对于我们出身农家的人，是唯一的机会。记得我们历史老师说过，“你们不好好学习，就只能去开蹦蹦车（在乡间载客的机动三轮车）”。后来，我真的见了我们班的同学，开蹦蹦车，在吃力地发动车子。我想去帮忙，却又觉得尴尬，只是远远地看着他。
　　杨整整复习了两年，终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校。杨毕业前夕，让我替他考过一次四级英语。毕业之后，去了秦皇岛一所高中教书。之后，便几乎断了联络。
　　杨很是节俭，当时大家都是如此，但杨节俭得有点小家子气。这和他贫寒的家境有关。这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之后的生活和婚姻。
　　杨在秦皇岛认识了一个女孩，我一直没见过。杨说，女孩脾气不好，经常能和别人吵起来。杨和她结婚之后，经常因为些许小事，大动肝火。两人回了一次老家，有了一次吵架，杨的妻子竟然报了警，派出所的人过来调节，让杨一家人很是失望。
　　最让杨一家人恼火的是，他妻子一直怀不上孩子。两人最终还是离婚了。离婚之后，却依旧住在一起。杨优柔寡断的性格又一次暴露无遗，又想复婚。
　　不管怎样，杨看起来有心结，郁郁不快。一个人心里的疙瘩只能自己解开。我想劝他，离了就不要再想着复合。我想了又想，却迟迟开不了口。
　　吃饭到了最后，大家话少了许多，只是默默对饮。
　　窗外很是寂静，一轮狼牙月，凄凄冷冷地悬在高空。
　　
　　四、蜗牛会在乎
　　对我影响最大的家人，是我的姑姑。姑姑是那个年代我家唯一的大学生。之前，由于时代的原因，父亲、叔叔和另外2位姑姑，都遗憾地留在了黄土地上，做了农民。
　　姑姑后来到了临县教书，姑父是一名医生。每年冬天，家里比较冷，或者爷爷奶奶身体一有不适，姑姑都会接过去，无比细心地照料着。甚至，爷爷奶奶弥留之际，也是姑姑在照料。
　　我上初中的时候，因为没考上县里的重点。姑姑就将我接过来，在她的学校就读。正因如此，我的学习打下了较好的基础。
　　姑姑是一个坚持的人，她数十年如一日地每天记日记。这一点，我十分的佩服。姑姑经常借很多书给我读，开拓我的视野。有些书，我看的很高兴，比如水浒，西游。但也有些书，如老舍、丁玲、茅盾的书，我一点兴趣都没有。比如，《四世同堂》，比砖头还厚，我每次尝试着去看，都会昏昏欲睡。
　　我上初中那会，姑姑工作忙的要死，要带7个班的政治课，排得满满当当。加之孩子3岁，刚上幼儿园，更是不可开交。我平日在姑姑学校的宿舍里，放学或者周末的时候，经常一个人，很是孤单和无聊。那段时间，我功课很好，因为无事可干，只能用来学习。
　　在我的上学的重要节点，姑姑都提出了指导性的建议。现在看来，都是决定性的建议。而我，要么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，要么出于自己的固执，都没有好好地听从。现在想来，倒是有几分内疚。
　　后来，姑姑变得不再忙碌，她换个一个工作，到了教师进修学校。这个单位一年到头，几乎没事可做。姑姑上班，早上就是炒炒股，写毛笔字，看佛经。下午的时候，姑姑直接邀三五个人，去爬山。这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。
　　晚上，给姑父准备完晚饭后，姑姑回去河堤散步。
　　那天，我带着淼淼，和姑姑也去了河堤。河堤风景很好，有一排景观树，林深茂密，鸟语花香。姑姑说，一次雨后，她去散步，成群结队的蜗牛从田野里爬了出来，爬到河堤上。姑姑说，如果要去捡的话，可以捡一竹篮。傍晚的时候，河堤散步的人很多，有些人走的很快，将蜗牛直接踩死，咔嚓咔嚓的声音，不绝于耳。
　　姑姑不忍心，将蜗牛一一捡起来，放回到田野里。河堤很长，姑姑一直捡，一直捡。
　　姑姑说，别人不在乎，但那些蜗牛在乎。姑姑有一颗纯真的心。
　　从姑姑家回西安的时候，姑姑依依不舍地送别我和淼淼，车从河堤旁的道路驶出，我仿佛看到，姑姑弯着腰，捡着一颗一颗的蜗牛，将它们送回田野。
　　不忘初心，我希望我也可以做到。